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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在田豫带走北海仅剩的兵马之后,  北海东莱两郡就只剩下少量郡兵充作守军。

        这其实很不安全,因为即使不提盘踞平原的袁谭,就连贼寇来犯,  孔融也是打不过的。

        诸葛玄倒是安慰过孔融,  “现下刘使君虽在豫州,  但下邳有圣驾在,必然少不了兵马拱卫,  若当真形势危急,咱们大可修书一封,去下邳请来援兵。”

        他这样说的时候,腰板挺直了一些,  清秀的脸上也带着温和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自信又骄傲。

        但孔融还是很怀疑地又看他一眼,尤其是看诸葛玄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下面……也跟着微微弯起的青黑色眼袋。

        当这位青州刺史的目光停留在诸葛玄脸上的时间久了,这位东莱太守的笑容就渐渐凝滞了。

        “……文举公?”

        “君夏此语,  ”孔融问道,  “究竟是好言安慰我,  还是发自肺腑?”

        诸葛玄的腰板一下子塌了一小块儿,就像是华美的朱漆从柱子上剥落下来,  露出了素色的木头底子。

        “在下此言,  虽非肺腑,  但也并非信口之谈……”

        他这样说完,  停了停,终于挪开了望向孔融的目光,“此皆我家二郎之言……”

        孔融点了点头,没吭声,  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诸葛玄是很害怕的。

        他从豫章回来并非贪图富贵,而只是为了几个侄子侄女的安危。

        他受了刘备的举荐,来东莱当太守,也并非为太守之位,而是存了报恩的心思。

        现在袁刘混战,青州处于袁谭威胁下,小陆将军又将全部兵马都带走了,他每日里就又开始食不知味,寝不遑安,一心想要给孩子们送回琅琊。

        ……二郎已至及冠之年,这没错,但二十岁的诸葛亮,在他叔父眼里也还是个孩子!

        至于他自己,诸葛玄是做好了拼将一死酬知己的准备,就打算死守郡治黄城——反正不管谁来他都打不过,既然这样也就轻松了,不管谁来,他都从城墙上跳下去不就完了吗?

        诸葛亮在青州各地跑了大半年,被匆忙喊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一脸壮烈的叔父。

        这位已经身长八尺的青年被叔父拉着手,抹着眼泪,一句句交代后事,要他早睡早起,读书不要太晚,娶妻也不要挑对方的相貌和家境,要多看品行,有事可以去寻小陆将军,记得把唱《梁甫吟》的习惯改改,以及跟朋友们在一起不要说大话,令时人异之等等。

        二郎低着头,叔父说一句,他跟着听一句,直到叔父说累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叔父,刘使君既迎圣驾于下邳,必留守军,若袁谭来攻,必有援军至此,叔父何必如此担忧呢?”

        “刘使君亦于襄城苦战,如何顾得上咱们?”

        诸葛亮笑眯眯地,从叔父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拍拍,“叔父可是小陆将军亲自从豫章请回来,又受了刘使君举荐的太守,何故这般看轻自己!”

        尽管听到了这样鼓舞人心的话,孔融还是没有被真正安慰到。

        他和诸葛玄都是同一种士人,对于战争一窍不通,对于天下大势也只有模糊的概念。

        他们行事只凭道德感,因此诸葛玄寻思兵临城下时就跳下去,孔融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区别大概在于东莱的城池比较矮,跳了大概只能摔断腿,而剧城被田豫加高加厚加壕沟加木桩之后,跳下去没什么可能再遭一次罪。

        他因此也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之中,半个青州都在这种煎熬之中。

        远方并不是没有好消息。

        小陆将军打了胜仗,小陆将军又打了胜仗,小陆将军大破鲜卑和乌桓,冀州军损兵折将,狼狈极了;

        张郃将军打了胜仗,关将军打了胜仗,兖州军接连撤退,他们也狼狈极了;

        但是这样的消息不能安抚上下士庶的心。

        每次捷报传来,他们只能稍稍展颜,而后总要问一句,“那他们何时凯旋?”

        问得久了,就有人悄悄抱怨了。

        小陆将军是青州的将军呢,不该跑那么远,带走了所有的武将和儿郎,留他们惶惶不安,在这堪比沸釜的险境里。

        这种话孔融绝不会说,但他明里暗里听到过许多次。

        听得多了,他的眼皮下面也如诸葛玄一般,像是妇人的炭笔胡乱涂过似的,偏偏还装着淡定。

        ……要是小陆将军在这里,她会这么形容两位使君。

        “睡得像婴儿一样。”

        两位两千石的文官就这么对坐着,互相安慰,互相鼓励时,忽然有仆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

        “主君!主君!”

        孔融“砰!”地一下从席子上蹦起来了!

        “袁谭果然发兵了吗?!”他颤声问道。

        廊下的仆役瞪大眼,惊恐地看着他,于是孔融脸上就更悲愤了。

        “扶我去城墙——”他高声说完,立刻又改变主意,“不,我要先沐浴更衣!”

        “主君,并非袁谭啊!”那个仆役嚷道,“是朱虚管公自辽东而归!”

        又是“砰!”地一声,诸葛玄也弹起来了!

        当孔融和诸葛玄坐上轺车,匆匆忙忙离府时,整个府里的仆役都跑出来了。

        于是门边就围了一圈脑袋,墙头上甚至也有人扒着往外看。

        毕竟孔融和诸葛玄是青州数一数二的名士,无论学识言谈风度,无不令人趋之若鹜,他们自己也很注重仪表与言行,尤其是诸葛太守,每次来剧城见小陆将军时,都精心打扮过哪!

        但现在两位使君是慌慌张张连木屐也不穿,一路光脚跑出去的,坐上车时头冠是歪的,衣袍也刮破了一个角,他们竟然浑然不觉!就这样一迭连声地吩咐车夫赶紧启程。

        有稚童抱着竹马站在路边,见了这幅阵势,吓得对自己身边的小青梅大叫起来,“孔使君和诸葛使君逃出城了!”

        身旁的小青梅狠狠地照男孩的脑门儿来了一下,“胡说什么!你没听人家讲吗?有位高士回来啦!两位使君是去迎接的!”

        “高士?什么样的高士?个子很高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小姑娘,她想了很久,有点犹豫。

        “应该是很高吧!”

        当这位高士从海船上下来,准备悄悄地回到自己在北海朱虚县的家乡时,迎接他的就是这样一幅阵仗。

        没有仪仗,也没有鼓吹,有的只有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剧城而出,打头的两位使君不仅不曾沐浴更衣,甚至可以说是衣冠不整的,他们连木屐断了齿也不曾察觉,扶着仆役的手从车上下来,磕磕绊绊地就奔到了这位高士的身边。

        但这幅模样并没有令高士不悦,反而让他眯起眼睛,呵呵地笑了起来。

        孔融和诸葛玄尽管衣冠不整,但他们毕竟穿着染了色的细布直裾,又着锦缎蔽膝,腰间以金玉作带钩,冠上又有玉蝉,一看便知是两位贵人,而这个四十多岁的高士却完全是另一种样貌。

        他头上只束了一条头巾,一身布衣,除此外再无配饰,朴素得就像个破落寒门子,再加上皮肤黝黑,就更称不上符合士人审美了。

        但他有一副好相貌,他身材高大,足有八尺,眉毛长如远山,又有美须髯,站在他们面前时,并不曾矮过一头。

        当然,孔融不是为了他的好相貌而狂奔出城的。

        陆悬鱼当初千里迢迢出人出力将诸葛叔叔带回来时,刘备很是不解,认为这可能是千金买马骨的一个行为,用这种求贤若渴的态度来昭告天下,他们很需要贤士。

        诸葛玄毕竟名声没那么大,但这件事传出去后,也确实有不少名士跑来下邳和剧城,想要谋一个职位,或是过来做学问,况且诸葛玄不仅自己是个人品才学都不错的文士,还附带了一只诸葛亮,这笔买卖怎么都是赚的。

        但如果论起真正的千里马骨,管宁肯定算其中之一。

        这人少时就很有名气,曾与华歆邴原共称一龙,后来因为天下大乱,十几年前为了避祸,早早地从北海启程,乘船去了辽东。

        当时许多士庶也去辽东避祸,有人到了就在辽东太守公孙度的手下谋一个职位,也有人一心苟起来买田置产,只有管宁既不出仕,也不赚钱,而是隐居在山谷中,一面自食其力自种自吃,一面教附近的黔首读书识字,教他们礼仪和文化。

        这位隐士的名气越来越大,先是太守想要请他,后来听说袁绍也问过,但始终没有后文,管宁始终不出仕,也始终不离开他所居住的山谷,但后来听闻北海建了学宫后,倒是把自己的儿子派回来,跟着学点东西,顺便抄点书运回去。

        在此期间,孔融写过信,派过使者,刘备写过信,派过使者,田豫写过,诸葛玄写过,甚至连文采挺抱歉的陆悬鱼也在大家的目光下惴惴不安地拿起笔,勉强地写了一封短信,劝他回来。

        ……都没啥用,这位世外高人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所以现在管宁突然回来了,这就惊掉了青州人的下巴。

        要知道管宁当初离开家乡是因为战乱,现在整个中原打得你死我活如火如荼,战争烈度只有比以前超级加倍,诸葛玄甚至都准备让自己侄子随时跑路了,谁会这时候返回青州?

        ……就不免让人怀疑管宁是不是被延迟的消息给坑了。

        但这位穿着布衣的贤士神情里一点也没有慌乱,他平静而愉悦地微笑着,他身后带回来的族人也是这样的神情。

        “日逝月除,时方已过,今见乱世将终,在下归乡心切,未想惊动诸位,”管宁笑道,“心实不安。”

        孔融身后的士人里发出了阵阵窃窃私语。

        有人敬畏地发言了。

        “管公既明数学,察天时,莫非是……”

        管宁的目光转向了那个人,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在下非因天象而归,”他说,“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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