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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第六十七章


“朕未有一日为人君者。”

        在宴会之后,  那些金灿灿的东西被撤下去了,虽说已经进献给了天子,但天子毕竟不是个暴发户,  除了两三件符合他眼光的摆件之外,其余大概都入了库,很快装车,  成为去往下邳路上的辎重。

        但天子坐在那里,冕旒玄袍,  腰系玉带,  身上带着一缕冰冷高华的熏香。

        他的姿容举止没有什么能够挑剔的地方,  但既没有人君的气势,  也没有少年的鲜活。

        于是这种感觉就很奇怪了,  仿佛他坐在那里,  只是一件精美绝伦,高高在上的摆件,是大汉延续四百年以来的证明。

        在他轻声说出这句话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这不是陛下的过错,也不是陛下能强求的事。”她说道。

        “陆卿于长安拔剑,平原起兵时,”天子反问,“难道不都是强求吗?”

        ……话说得也没错。

        但他们毕竟是不一样的,  人不一样,  决心也不一样。

        “若朕下了决心呢?”

        一阵衣袖簌簌之声,那股遥远而冰冷的香气便近了。

        天子起身,  自玉座走下,来到了她的面前。

        “……陛下?”

        “陆卿现为亭侯,将来可为县侯,  而后又当如何?”

        “而后?”她愣了一会儿,“陛下,臣若有功绩可称县侯,心愿已足。”

        这个少年的眼睛里藏着深潭一般的幽冷。

        “陆卿之子嗣后代,所袭亦不过封侯之位,毕竟高祖曾有白马盟誓,汉家天下,非刘不王,”他的声音很冷,但慢慢地变得柔和,“但陆卿与别人不同。”

        “陛下之意,是臣为妇人,因而子嗣的爵位还可以从夫君处袭来?”

        天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她想要传给子嗣一个比县侯更高的爵位——有什么比成为皇后来得更快,更直接的呢?

        他的皇后死了吗?

        按照夏侯惇传来的消息,皇后未死,而是被迎至鄄城妥善安置。

        那些皇子皇女呢?

        他们也在皇后身边,由那些幸存下来的宫女和黄门照顾着。

        但天子站在她面前,这样温柔地暗示她,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都可以弃如敝履——只要她愿意与他结为盟友。

        这是完全不关乎情爱的婚姻,她不能奢望在天子这里获得一丁点儿的关心与爱护,甚至只要她的事业失败了,她也会成为第二个伏后,被天子丢在冰冷黑暗的角落里,再不看一眼。

        ——但如果黑刃在,会怎么说?

        【他有野心,但太过孱弱,这岂不是更好?你需要一个这样的利用对象,你已经改过名,取了字,又有世人皆知的好名声,杀猪匠的出身已经不再能桎梏你。若你能够登上这个台阶,将他作为傀儡,这架名为“汉室”的机器就可以为你所用了——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你看,他清楚得很。】

        “陆卿?”

        她沉默着,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甚至歪了歪头,略带一点孩子气地去望她微微低下的面孔。

        除了这些之外,只要她依旧强大,他甚至也可以扮演一个温柔又深情的顶级世家美少年给她看,她要是想玩点什么浪漫的,天子必然也有耐心来陪她。

        “陛下可曾听说,建安元年时,臣于青州曾与袁谭交手。”

        天子迷惑地微微皱起了眉。

        “朕曾听闻。”

        那场战役规模并不大,战果也不明显,充其量被称为“小青河之役”,但在陆悬鱼心中,印象极其深刻。

        她这么说,天子便微笑着听,一面听,一面要小黄门为她寻来坐具,要她坐下慢慢说。

        于是她便详细地讲给他听,战前她为什么想要与袁谭决战,战斗中她明明已经包围了袁谭的前军,为什么又放弃,战后她又做了很多这样那样走向的猜想。

        “若臣能够冒一次险,或许臣便能全歼那支青州军。”

        天子微笑着望向她,“陆卿后悔了?”

        “不,”她回答,“臣不仅没有后悔,反而庆幸。”

        天子愣了一下,“为何?”

        “臣也许会赢,但如果臣有这样的想法,必有一日因轻率莽进而死无葬身之地。”

        那张精致又美丽的小脸不笑了,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臣之所以有百战百胜的名声,非因臣勇武过人,智谋超群,”她说道,“而是因臣行事谨慎,总知道什么当要,什么不当要。”

        当杨彪从屏风后走出来时,陆廉已经出了行宫。

        天子仍然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冕旒挡着他的眼睛,也挡着他的神情。

        “陛下。”

        “真如令君所言,”天子说道,“她不愿。”

        杨彪原本有些不悦,很想要直言进谏,但见到天子呆呆坐在那里的模样,忽然心疼起来,“陛下是大汉天子,不必如此小意屈就。”

        “天子有什么了不起,朕的兄长也曾是天子,他若不死,朕岂有此位?”

        “陛下——”

        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根本没听见杨彪急切地想要打断他的话语,他的声音变得又快又尖利,失去了往昔那从容不迫的典雅风度:

        “怀王是如何而死的,令君知否?”天子说道,“他喝了鸩酒,他们说那酒喝下之后,腹痛如刀绞,脑裂而——”

        “陛下!”杨彪大声喊道,“刘备非董卓,陛下不必有此虑!”

        天子的那双眼睛从冕旒后面幽幽地望过来了。

        那不是少年的眼睛。

        那是一双日日夜夜都被噩梦所禁锢,因而飞速苍老的眼睛。

        “他非董卓,身边也没有李松李儒么?”

        李松为更始帝刘玄杀了孺子婴,李儒则为董卓杀了刘辩。

        更始帝也姓刘,也未必想杀一个痴傻的废太子,但只要他一步步向上走,会不会有人想要替他铲除这些路上的绊脚石呢?

        杨彪上前一步,突然跪拜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若有人行此不臣之事,”老人颤抖着说道,“臣当以颈血溅之!”

        被天子怀疑有不臣之心——至少下属有不臣之心的刘备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他盘腿坐在竹席上,认认真真地编着一顶草帽,甚至徐庶走进院落时,刘备都没有察觉。

        一只蜘蛛飞快地从竹席上跑过,竟然也从这个擅使兵刃的老革身边逃了一条命。

        徐庶咳嗽了一声。

        “主公。”

        “元直!”

        刘备将草帽放下,起身欲迎时,徐庶早已经几步上前,不曾令主公走下台阶。

        “主公有这样的闲情,”徐庶笑道,“军中大可放心了。”

        刘备脸上立刻挂上了不安。

        “我非偷闲,实在是……”他支吾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元直可知我心事?”

        刘备屯于古城,曹操屯于宛城,两军已经对峙很久了。

        曹操无法去迎天子,刘备也不成,似乎谁只要动一步,对面立刻就会扑上来。

        但因为双方占据的不是营寨,而是坚城,于是又都无法主动发起进攻。

        从冬天到春天,从春天到夏天,就这么守了半年,守到城中有些士兵偷偷摸摸地娶了媳妇,甚至因为前军来得更久,已经有几个人幸福地当上了父亲,被人羡慕极了。

        但这种幸福是建立在刘备的痛苦之上的——他的士兵在这里屯着,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成。

        北方袁绍的檄文一下,这种痛苦立刻升级成了煎熬。

        他想到了各种方法去激曹操出城决战,包括但不限于让帐下的文人写信骂他卑鄙无耻,骂他父祖趋附宦官,骂他为人子不孝,老父亲避祸徐州,他竟也能领兵来屠;骂他为人父不慈,骑了儿子的马逃命,将儿子留在乱军之中。

        但事实证明,曹操是一个堪为敌手的枭雄——他出兵时雷霆万钧,守城时则静水深流,反正简言之,曹操不想打,不出城,就是蹲着,爱骂就骂,反正南下的是袁绍,他是不急的。

        ……于是刘备抑郁了,编起了手工活解压。

        “主公既欲急胜,何不与曹操决一血战呢?”

        “我欲战,他欲守,”刘备叹了一口气,“如何打得起来?”

        徐庶摸摸小胡子,“主公只知檄文,却不知天子曾降诏?”

        刘备迷惑了一会儿,“我自然是知道的,却有何用?”

        这位小胡子文士脸上露出了一个隐秘的微笑。

        主公虽为汉室出身,却并非举孝廉茂才出仕,而是由公孙瓒举荐为部司马,一路领兵打仗出来的,因此天子降下的那几道诏书有什么样的作用,他也察觉不到。

        “主公既欲诱曹操出战,何不悄悄派兵,袭取许昌?”

        刘备有些迷惑地睁大眼睛,“我袭取许昌,自是为了将宛城与兖州拦腰截断。”

        “不错。”

        “但如此一来,荀彧自兖州出兵,曹操自宛城出兵,我岂不是要被两军夹击?”

        徐庶又摸了摸胡子。

        “主公,天子降诏了啊。”

        无论是刘备,还是关羽张飞赵云陆廉,这群武人一时半会都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含义。

        但对于曹操来说,“天子降诏”这四个字的魔力是超乎寻常的。

        荀彧是他之子房,这不错,但他也曾是朝廷的守宫令。

        与许多颍川出身的士人一样,荀彧对于匡扶汉室也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因此在接到朝廷的征令之后,鄄城立刻传出消息,荀彧也病倒了。

        就同为颍川出身的徐庶猜测来说……荀彧说不定是真的病倒了。

        但这不重要。

        “主公,若曹操使了这样的计谋,率军袭取鲁国,欲断徐州与青州之路,陆辞玉将军会如何?”

        “不待我出兵,她必先领军击之。”刘备回答得极快。

        徐庶嘴角一翘,“曹操对荀文若也有这样的信心吗?”

        这位主公忽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在这间并不大的屋子里疯狂打转!

        曹操若是对荀彧没有信心,他会怎么样?

        不错,兖州尚有夏侯惇主持军政,但荀彧镇守鄄城,兖州的粮草都在他手中!

        因此曹操一定不能等到刘备军已至许昌城下,再与荀彧合围!谁知到时候天子会不会再下一封诏书!哪怕荀彧不倒戈,一抹脖子也是个大麻烦!

        只要能引曹操出城决战,先袁绍一步平定豫州,刘备雀跃地想,南方无忧矣!

        “我听闻曹孟德帐下有一位谋士,郭嘉郭奉孝,工于心计,最擅远交近攻之谋。”

        荀谌听了之后,轻轻笑了,“监军也想要一位郭奉孝吗?”

        “主公征乌桓鲜卑南下,恐怕从此曹孟德便再难与咱们同心戮力了,”沮授叹了一口气,“如何能不向远处寻一寻盟友呢?”

        沮授面前那位秀丽端凝的贵公子略微思考后,便放下了茶盏。

        “蜀中刘璋素无志向,刘表心气已薄,刘勋色厉内荏,此辈无四方之志,皆小人也。”

        他的声音停了一停,见沮授面露失望之色,又加了一句:

        “唯有江东孙策,昔日曾为陆廉所败,这数载之内,他整顿江东,厉兵秣马,堪为刘备敌手。”

        沮授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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