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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 196 章


对于考过科举的人来说,前面几道随机出的公文写作题和策问题都是信手拈来的玩意,只苦了平时不怎么写这种文章的王六岁。

        好在谢迁可是状元出身,教他习举业还是绰绰有余的,每天的功课把他的基本功锻炼得很扎实。

        策问题也不算多难,出的正好就是人才选拔相关,说是“求才贵广,考课贵精”,这句话看似相互矛盾,实则相互成就,要求考生就着人才考核中“考课”“精选”的办法展开论述。

        这不就是问怎么考校人才吗?简直太简单了,根本难不倒王六岁!

        就是写起来比较费手。

        刘健也贴心地表示,中午会有人给他们送饭,他们可以慢慢做,要是有人考到天黑都没考完,还可以和殿试一样请烛。

        当然,最多请两根,你不睡觉别人也是要睡的。

        文哥儿一听时间这么充足,才放下心来安安心心把记在草稿上的考题誊抄到答卷上,哼哧哼哧把前面的题挨个写过去。

        要把字写得端端正正,大家的书写速度其实都不算太快。

        到饭点时文哥儿瞧见其他人大多也没停笔,才放下心来啃光禄寺为庶吉士们准备的两个白馒头。

        馒头有点硬,不过没关系,还配了碗汤呢,实在咬不动还可以蘸着汤吃,贴心!

        不愧是你,光禄寺:)

        文哥儿不挑食,就着汤把两个馒头吃光光,正准备收拾收拾继续答题,就看见钱福施施然地起身交卷去了。

        文哥儿:?????

        可恶,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快提前交卷,这不是显得他写得特别慢吗!

        好在其他人都没钱福这么能写,至少文哥儿把整篇策论写完的时候靳贵他们还在认真誊抄。

        文哥儿放下心来,没再奋笔疾书。

        他对着《神童诗》这道诗题有些苦恼,所谓的考生变考题当然是开玩笑的,刘健出的这道题应该是取自流行的《汪神童诗》。

        这是市面上最流行的《神童诗》集子,相传是北宋神童汪洙的诗集。

        《汪神童诗》里头有许多家喻户晓的名句,比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比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再比如有名的“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

        更有诸多鼓吹读书好的句子,比如“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君看为宰相,必用读书人”。

        可以说是很符合宋朝读书人的集体观念了:别看我顺嘴提了下“将相本无种”,实际上在我心里武将也是下品,我们读书人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

        这也是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执政大方针造就的结果。

        当然,也是千百年来广大人民群众对读书人分外推崇造就的结果。

        宋朝读书人的待遇也确实很好,汪洙自己最终官拜大学士,后来他儿子也官拜大学士,孙子同样也官拜大学士(就是在这期间北宋成了南宋)。

        自古以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确实深入人心。

        就像如果现在文哥儿说不读书了,他要去从军/学医/种田/经商/搞营造——无论选哪一样,肯定都有不少人等着轮流打断他的腿。

        平时能允许他读些杂书,已经算是挺开明的家长了。

        文哥儿琢磨了一会,提笔写下了一首《神童诗》。

        写诗这东西,有灵感的时候提笔就能写,没灵感的时候憋个十天半个月也憋不出半句像样的句子来。

        文哥儿一口气把整首诗写完了,搁下笔把答卷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谬误以后便开开心心地交卷去。

        靳贵他们也陆续交了卷子。

        回去的时候不赶时间,文哥儿可以慢慢走。

        一行人相携出了宫门,有人提议去吃顿“散馆饭”,立刻得到大伙的响应。

        文哥儿便被他们带去蹭吃蹭喝,还有人去找钱福过来一块聚餐。

        结果钱福已经不知在哪儿喝个半醉,过来时啥都没说就让人上酒,嘴里说什么“无酒不成宴”。

        离钱福最近的刘存业把他摁到椅子上,好脾气地劝道:“文哥儿在呢,你别喝太多了,不然一会可要在文哥儿面前出糗了。”

        大家显然都挺清楚钱福喝醉后是什么德行,纷纷跟着劝钱福今天少喝点。

        文哥儿虽然挺好奇钱福醉酒会干出什么事来,却还是跟着劝道:“对对,一会你要是喝醉了干出什么糗事来,我一准去请个画师把你的糗样画下来,叫所有人都看看你喝醉后是什么样的!”

        钱福见大伙都这么劝自己,便把要好的酒退了回去,嘴里说着“这有什么意思”“早知道不过来了”之类的话。

        众庶吉士对他这脾气熟悉得很,无奈地一边给他要了壶浓茶来解酒一边给文哥儿介绍起他们以前来吃过的招牌菜。

        这家店擅长做梅花汤饼,大家过来时都爱吃上一碗。

        冬日将开得最盛的梅花摘下晒干,平时便能随时取用。

        经冬的白梅碾作细末,再与檀香末调和来和面,便能让煮出来的汤饼带上淡淡的梅花香气。

        一片片以梅花模子压出来的面片下锅,宛如一朵朵梅花飘漾在热汤之上,卖相好极了,味道也香极了,叫人一口气能吃下一大碗!

        至于什么玉蝉羹、傍林鲜、山家三脆之类的,更是这家店的春季特色菜。他们这是抓住了春天的尾巴过来才能吃上,再过几天可就吃不上了。

        文哥儿听得津津有味,等小二来上菜时还让人给介绍一下夏秋冬分别又有什么应季的菜色,一问之下便知道店家专研宋菜,诸如《山家清供》之类的宋代菜谱早被他盘出浆来了,这些菜式就是他们店里对着菜谱里的介绍钻研出来的。

        文哥儿本来听着菜名就知晓是怎么回事,从小二嘴里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顿时为自己敞开肚皮这顿饭找好了理由:“看来我得好好取材!”

        连本来兴致不高的钱福都听乐了:“你的《饮食诗话》写到哪儿了?”

        没错,文哥儿是那种书还没写出来就嚷嚷得人尽皆知的娃儿。

        文哥儿一本正经地道:“等我今天取了材,一定能下笔千言。”

        实际上他都没怎么动笔写呢,至今还只有大年初一那天写的陆游养生秘诀以及零零散散几篇读书时随手几下的短札!

        一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吃喝喝,心里倒是没多少离愁别绪。都是同朝为官,再远能远到哪里去?顶多就是不能像现在这般经常见面罢了。

        文哥儿吃饱喝足,和钱福他们一起溜达回长安街。他摸着鼓鼓的肚皮走出一段路,瞅见不远处的老丘家,当即挥别钱福一行人去丘家玩耍了。

        瞧见文哥儿进丘阁老家跟回自己家似的,连帖子都不用递的,靳贵等人也只能感慨人和人实在不能比。

        他们可是递帖子都会被拒绝的!

        文哥儿不知道自己又成为了大伙的羡慕对象,屁颠屁颠跑去找丘濬说话。

        才刚坐下呢,就和丘濬说起内阁到底有多不靠谱来。

        哪有不通知一声就让人考试的?

        还让不让人复习了?

        世上岂有不复习就能考得很好的学生?!

        不可能,不存在的,根本没有那样的人!

        丘濬见文哥儿讲得愤愤然,忍不住说道:“只要平时下足了功夫,怎么会考不好?那些要临时抱佛脚的人,才该担心自己考不出好成绩。”

        文哥儿闻言狐疑地瞅着丘濬。

        丘濬横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文哥儿大胆发问:“不会是您给刘阁老提议的吧?”

        邱濬:“…………”

        “是又怎么样?”

        丘濬绷着脸说道。

        在以身作则当个诚实的长辈以及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之间,丘濬考虑半晌后还是选了前者。

        没办法,文哥儿和刘健他们也认得。人可以撒谎,但不能撒一看就会露馅的谎,不然最后肯定很难收场!

        丘濬这么一反问,文哥儿反而没话说了。他只能哼哼两声,说道:“您怎么能这样害我!”

        丘濬道:“你已经入翰林院快两年了,合该应内阁试。平时多考几次,以后就不会怯场了。”

        他给文哥儿讲了宣德年间有位神童被举荐到朝廷,说这小孩写诗特别牛逼,结果被引荐到内阁后阁老们让他写首《春日诗》,他居然傻傻地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结果自然是被打回原籍。

        连举荐他的两个官员都被内阁谴责“举荐非人”!

        据说那以诗才闻名的神童出宫回到落脚处以后马上文思泉涌,悔恨得不得了。

        瞧瞧,这临场一紧张,可真是害了自己也害了举荐人啊!

        丘濬讲完这段神童往事,对文哥儿说道:“有这么多相熟的人和你一起考,你还嫌弃什么?”

        文哥儿没想到还有人丢脸丢到内阁去。

        这千里迢迢从地方上来到京师应“神童试”,结果不仅被打发回家不说,还连累了两位举荐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才好!

        思及此,文哥儿顿时表扬起自己来:“我可没有怯场!”

        既然老丘为他考虑了这么多,文哥儿便不好再在他面前疯狂哔哔内阁的不靠谱行为了。他把自己的答题思路给丘濬讲了讲,想知道自己答得对不对。

        考都考了,他当然希望成绩能好看点!

        丘濬耐心听文哥儿逐题逐题讲自己是怎么答的,颔首点评道:“文辞还过得去。”见文哥儿讲完策问题就不说了,他又问,“你的《神童诗》写了什么?”

        文哥儿便把自己的诗给丘濬背了一遍。

        他这诗是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意来写的,大意是畅想各行各业都出现类似《神童诗》里那种“待看十五六,一举便登科”的“神童”会是什么盛景,抒发了一下希冀“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神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美好愿望。

        到时候他们行行领先、业业兴盛,百姓一定很安乐,国家一定很富强!

        丘濬听着听着想到那样的场景,莫名也有点儿激动。

        好,写得好!

        这诗固然有点天真,可小孩子不就是该天真吗?真要像大人写诗那样下笔之前再三衡量再三斟酌,写出来的诗赋文辞固然极佳,只是到底失了些灵气。

        要的就是这份天真和这份直率。

        丘濬对上文哥儿期待被夸奖的目光,立刻压下了自己被文哥儿鼓吹得莫名激荡起来的心情,相当客观地评价道:“我觉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刘希贤会怎么给你评等次。”

        文哥儿要求不高,得了个“还不错”的评价便满足了。他没再讨论这次考试的事,跟丘濬讨了稿子来校阅。

        他们修这本《成语词典》都快一年了,差不多也要收尾了,等整理完最后一个韵部的词条,他们就得再把稿子从头到尾校对一遍把成稿整理出来!

        文哥儿从丘濬手上接过厚厚一叠稿子,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王六岁可真忙!

        忙到都没空担心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正经考试考没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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